时间来到一月份，NFL的赛季步入了季后赛阶段。达拉斯牛仔队并没有打进季后赛，他们的赛季在一月的第一周就结束了。

　　但对于29岁的踢球手布兰登-奥布雷来说，球队的糟糕表现并没有影响外界对他的评价：这是他的第二个NFL赛季，他最终入选了联盟最佳第二阵容。

　　而上赛季，入选的是最佳第一阵容。

　　

　　生涯前两年，全部入选最佳阵容，同时被选入职业碗（全明星），奥布雷成为了NFL历史第一位做到的踢球手。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，奥布雷正在和杂志社商谈出版一本儿童读物的事情。他的故事真的就像是一个童话，还是超级夸张的那种。

　　“写这本儿童读物的时候，我回顾了我的整个职业生涯，赛季过得太快了，你没有时间停下来回想，但是当一年过去的时候，我回想这一切，才发现，‘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’！”

　　真的不可思议，他还没来得及修改自己的领英主页，上面的简介还写着，“一名软件工程师和前职业运动员”。

　　

　　三年前，他是一个软件工程师；

　　七年前，他是一名足球运动员。

　　现在，他是家喻户晓的NFL全明星踢球手。

　　奥布雷的生涯开端，和那些欧洲的足球少年并无不同，他在圣路易斯出生，然后10岁就去了达拉斯，在当地的达拉斯德州人青训开始练球。他的足球天赋非常出色，主打中后卫的他从13岁开始就一直是球队队长，带领球队拿下了5次州冠军，两届经典联赛总冠军，还作为美国少年队的一员去欧洲打过邀请赛，在高中他同样是家喻户晓的明星，那时候他已经决定投身职业，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了。

　　

　　但很可惜，这里是美国。

　　他没有选择加入职业青训，而是在高中毕业后，来到了圣母大学。足球（NSCAA）当然也是NCAA赛事的组成部分，他在NSCAA大放异彩，大四那年，他入选了NSCAA的年度最佳阵容。

　　还有另一个没被太多人关注的荣誉：奥布雷拿下了当年的NSCAA全美学术最佳球员，主修计算机的他，是班里不折不扣的学霸。

　　毕业之后，他参加了2017年的美国职业大联盟超级选秀。在当时，MLS想要从四大联盟里分一杯羹，成为第五大联盟。所以MLS自然也有了选秀大会，用来选择NSCAA球员。MLS的选秀分为三轮，奥布雷成功被多伦多足球俱乐部在首轮第21顺位选中，随后签下了他的第一份职业合同。

　　

　　但在MLS，情况和NBA以及NFL完全不一样。

　　MLS的各级梯队，基本沿用了欧洲的模式，各支球队与地方高度绑定，在球员很小的时候就用青训的方式培养，而MLS的超级选秀，更像是NBA发展联盟，甚至男篮CBA的样子：从NSCAA选中的球员，虽然有着选秀的名头，但一般来说球队很难给他们准备位置，正如之前所说，这些大学球员并没有经过职业的历练，普遍念完四年大学年龄又不小了，没有多少球队会把他们当成强力引援。甚至在2017年，有一半的首轮秀被直接下放到了二队，次轮的状元（第23顺位）连一份正式合同都没拿到。

　　而奥布雷加入的多伦多足球俱乐部，刚好在那几年强势崛起，他们的资方引进了意大利球星乔文科，并且大力投资本地足球青训，由于多伦多地处加拿大，等同于整个加拿大的足球系统都优先选择多伦多青训，这也意味着，他们拥有着最大的球员储备。

　　于是21号新秀奥布雷，在多伦多队，没有踢上一场比赛。

　　

　　球队提出把他下放到二队，这样他能打上比赛，而且他的大学经验也能传递给年轻人们。但对于已经22岁的奥布雷来说，他比队里的年轻人要大好几岁，而且作为一个被边缘化的球员，不会有多少年轻人愿意听他的。

　　“我知道球队想要给我更多的机会，让我积累一些经验，带领一群从学院成长起来的年轻球员，”奥布雷回忆说，“但是我真的在这种转变当中迷失了，我和一线队在一起，用同一个更衣室，但是在一线队开始训练之前，我要跟二线队在一起训练。”

　　“然后当一线队训练的时候，我要跟着二线队开会，吃饭，然后我就离开了。我在一线队里有个更衣柜，但我不跟他们一起。”

　　即便奥布雷试图克服眼前的挫折，而且在预备队联赛也发挥不错，但在第二个赛季到来的时候，球队并没有征召他。他选择加入了费城联合的下属球队伯利恒钢铁队，效力了一年之后，23岁的他觉得踢足球没什么前途了，决定退役了。

　　

　　退役的理由也很简单：不挣钱。

　　在美国，能踢上大联盟的球员，收入都不算高，更何况是踢预备队比赛。奥布雷和当时的女朋友想要在达拉斯定居，踢预备队比赛根本不挣钱，奥布雷想到，自己还有计算机本科的文凭，不如改行当程序员算了。

　　“我有学位，可以找一份工作，做软件工程师比足球更挣钱，我觉得，可以了，梦想就追到这吧。”

　　他回到了达拉斯，应聘成为了一名软件工程师，这份工作很成功，他攒够了钱，和女友詹妮搬到了一起，2019年，他们结婚了。

　　

　　从小在达拉斯长大的奥布雷，也和其他达拉斯人一样，喜欢看橄榄球，他的妻子詹妮还记得，俩人在大一开学典礼之后，第一次约会的时候，奥布雷送了她一件牛仔队88号德兹-布莱恩特的球衣，跟她说，“咱们周末穿这个看比赛去。”那时候奥布雷还在校队打橄榄球，当时他的位置也是外接手。很快，詹妮也开始喜欢上了橄榄球，休息日的时候，两个人就在家里，一起看比赛。

　　也就是在2019年，他们在家里看NFL比赛，有一个回合，踢球手踢丢了一脚射门，詹妮非常不爽，她跟奥布雷说，“你上去，比他强。”

　　奥布雷愣了一下，然后他意识到，妻子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。他说那时候自己根本没想过以后要去参加职业什么的，就单纯是想要找件事做。于是他打开了谷歌，搜索，“一对一，橄榄球踢球手，指导，达拉斯”。

　　第一个弹出来的，是布莱恩-伊根，在当地担任青少年踢球手教练。

　　

　　奥布雷去训练场的时候，场上还有四个初中生和高中生，他摆好球，上去踢了这辈子第一脚橄榄球射门。

　　四个孩子眼睛都直了。

　　“我靠，像漫画书里似的，”那位当时在场边的高三学生，后来去了俄克拉荷马大学担任弃踢手的普拉斯特说，“太震撼了，他都没使劲抡腿，橄榄球跟导弹一样飞出去了，又高又远。”

　　奥布雷看了看伊根教练，发现他也跟四个小朋友一样懵在那儿。

　　“那几脚球是真的水平很高，”伊根教练说，“他说他第一次踢橄榄球，我觉得有一种可能，他就是属于这项运动的。”

　　光有天赋是不够的，在接下来的两年里，奥布雷每周跟着伊根教练训练三次，他们寻找不同的场地射门，就是为了感受不同的气候环境以及风向，其实还有一个原因：疫情突然来临了，周围很多场地都关了。

　　有一次实在找不到场地了，伊根教练问他怎么办，两个人决定去公园里，对着路灯杆练习射门。

　　

　　伊根教练曾经在密西西比州立大学担任过踢球手，后来也当过踢球手教练。所以后来的时候他会带着奥布雷去母校练习，有一天，操场来了另一位校友——曾经在这所大学就读过的，现达拉斯牛仔队当家四分卫，达科-普雷斯科特。

　　普雷斯科特叫来另一位一起训练的踢球手，让他跟奥布雷在一起，随机喊出10个点，赌200美元。

　　那个踢球手踢进了其中8个球，然后到奥布雷了。

　　普雷斯科特让身边的朋友起哄，扮演对方球迷，来给奥布雷施压。他当然知道这是球场上自然会有的情况，只是距离他的职业足球生涯，已经过去很远了。

　　他定了定神，踢进了其中9个球。

　　“我当时就有种感觉，他能踢职业，”普雷斯科特说，“他身上有一种特质，冷静，又激动人心。”

　　

　　这场赌局不过是个插曲，他只是赢了NFL球星的200美元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意外，但却给了他更多的机会：USFL（美国橄榄球联盟）的伯明翰种马队的特勤组教练，之前曾经是达拉斯牛仔队的踢球手，退役之后也在牛仔队担任过踢球手教练，在伊根教练和普雷斯科特的推荐下，试训了奥布雷，然后在USFL的选秀大会上把他摘了下来。

　　那是2022年，奥布雷已经27岁了，他踏上了职业的赛场，尽管是低级联赛的。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，辞掉了软件工程师的工作。

　　他的收入直接减半了。

　　“我当时跟自己说，要不要心无旁骛地试一试，我还年轻，我还可以去职业赛场挑战一把，我妻子也支持我。”奥布雷说。

　　“他没有橄榄球职业经验，但是他抗压能力极强，他可能是这里所有射手里最好的。”这是他刚到USFL赛场时，球队给他的评价。

　　

　　两个出色的赛季之后，他等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机会。

　　牛仔队的踢球手在季后赛对海盗的比赛里，五次附加分踢丢了四个，球队急需一个靠谱的射手。

　　但在2023年的选秀大会上，他们心仪的几个选择都被人抢先摘走了。

　　牛仔的特勤组教练法赛尔接到电话，是他的老队友卡尼打来的，让他来USFL看看伯明翰种马队的射手。

　　法赛尔看到奥布雷的试训，立刻就要求球队签下他。

　　现在，他真的成了普雷斯科特的队友了。

　　

　　用奥布雷自己的话说，以前踢足球，是学着用一百万种方式踢球；而现在，他要重复一百万遍同一种方式，把球踢出去。

　　而橄榄球，真的和足球不一样。

　　每场比赛的赛前，他会认真分析天气情况，包括风向、降水和空气湿度。他会提前几个小时来到赛场，去看台的不同位置，锚定射门的角度，然后他开始从55码的位置练习射门。

　　这一点已经非常惊人了。

　　

　　简单来说，橄榄球就是两队在各自的阵区中间的100码，争取把球权推进到对方阵区的游戏。每支球队有四次机会（称之为四档），要把球向前推进10码，直到冲入对方阵区完成达阵（达阵6分，之外有1分或者2分的附加分）。而如果无法完成10码推进，则球权转换给对方。

　　所以当一方前三档失败的时候，要么选择原地射门，把球射进对方阵区内两根竖立且有一定高度的球门中间得到3分，或者因为距离对方球门太远，会选择弃踢把球还给对方，让对方在更远的位置开始进攻。

　　而一旦选择射门，但射门不中，则对方就要从射门的原地开始发起进攻。

　　一般来说，NFL的首发踢球手，极限射门距离在50多码，而超过50码，射门精度会有极大的不确定性，射手并不保证能完成这次射门，球队通常会安全起见放弃射门。

　　但奥布雷不一样。

　　

　　他在第8周踢进了58码；在第14周就创造了历史：第一位单场两次踢进超过59码的球员（59码和60码）。

　　他的新秀赛季，前面36脚射门全部命中。结果是最后一场的最后两次近距离尝试都踢飞了，但他依然以38射36中（94.7%）的成绩，入选了联盟一阵。

　　而这一年他的50码以上尝试，10射10中。

　　在第二个赛季，他有两次差一点追平NFL的历史纪录：季前赛第2周，他完成了一脚66码的射门，可惜只是季前赛；常规赛第1周，他踢进了一脚66码的射门，可惜队友延误比赛犯规，这脚射门不算。

　　而在两周之后，他在对乌鸦的比赛里，踢进了一脚65码的射门，创造了NFL历史第二的纪录。在生涯的第二年，他47射40中，其中50码以上17中14。

　　

　　奥布雷65码射门得分奥布雷65码射门得分

　　更可怕的是，他甚至在比赛里尝试过一脚70码射门……

　　奥布雷的出现显然是现象级的，他的历史级恐怖脚力，足以让球队的安全射门距离多了10码左右，间接帮助了普雷斯科特和其他替补四分卫；而他势大力沉的开球也总是让对方无法得到直接回攻的机会，可以直接说，奥布雷的存在，就是一种全新的战术。

　　而他的意义，也许会让其他有同样经历的运动员，有新的机会。

　　足球和橄榄球，是截然不同的两项运动。踢球手更是如此，他每场只会短暂亮相几次，却对比赛产生着巨大的影响：2023赛季，奥布雷通过射门拿下157分，是该赛季的得分王。而对他来说，眼前的成绩，都来自过去三年半日复一日的苦练，没有捷径。

　　

　　“每次踏上赛场，我能做的就是集中精力，全身心投入到赛场上，”他说，“成功并不是一下子的事情，我花了三年半才有了进入NFL的机会，我要做的就是给自己承诺，相信自己。”

　　从曾经能制霸禁区领空的中后卫，到现在这个要戴上头盔，在场下勤奋苦练不断增肌，随时防止对方防守球员扑上来撞伤的踢球手，奥布雷经历的辛苦，并没有太多告诉旁人的。

　　而妻子詹娜，则依然守候在牛仔队的主场看台上，只是这次，她穿着的是奥布雷的17号球衣。

　　

　　她分享了另一个故事：

　　奥布雷在踢足球的时候，手指骨折了，所以关节戴不上正常的戒指，他们结婚的时候，是用一个硅胶戒指代替的。

　　后来手指养好了，在2024年，他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的时候，詹娜决定给他买一个真正的戒指。

　　“花了200美元，”詹娜说，“就是当时普雷斯科特给他的那200块钱。”